极夜将尽（十四）
（十四）疯狂的缘由
任务的汇合地点在一处山脚下，山壁陡峭，树木横生，一溪激流在山脚奔驰，冲向前方人迹罕至的密林。喻文州到时，孙偌已经在那了。
孙偌背对着喻文州，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坐姿几乎可以说是优雅的，似乎小时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任凭自己的妖力释放，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手是否能捕捉到自己的行踪。
喻文州在他身后一米开外时，他身体一扭，转了过来，仍旧坐在巨石上。喻文州看到了一张木然的脸，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在接触到他的刹那突然泛起几分活气，——因为仇恨而产生的活气。但这种恨意一瞬间就消失了，嘴里嘟哝着：“不，不是你，这么弱的家伙，来了也没用。”
喻文州听得微微一愣，但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他知道，孙偌的情绪不稳，平时并不会暴起伤人，可是猎魔师中，几乎无人能说清他受刺激的根源，因为知道的人，不是失踪，就是已经死了。
对方的敌意骤然消失，喻文州却丝毫不敢放松，跟在孙偌的身后，向山上走去。
“喂，吊车尾的，你知道吗？我十分痛恨觉醒者，但是，我更恨猎魔师。”孙偌并未回头看他，似乎也不期待对方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时候，我亲眼看着的啊，死了，他们都死了！被觉醒者开膛破肚，吞噬内脏，下一个，眼看下一个就是我了！可是，我看到了血，紫黑色的血，那看起来无比强大的家伙就这样被劈开，死去了。”
孙偌的声音里充满了癫狂的意味，喻文州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防止他突然发难，但是对方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啊，当救下我的那个人，弯腰安慰我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恨，对，我恨他，比恨觉醒者更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早点来？如果他来得早点，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就都不会死了！”
喻文州立刻明白了过来，那时，因为受到的刺激太过，孙偌早就已经疯了，而支持他活到现在的，恐怕就是这恨意与疯狂，任务中，他就是个无差别的杀戮机器，对觉醒者是，对自己的队友也是。而他大致也猜到了面对自己，对方的恨意突然消失的原因
“不过，我不恨你。”疯子的思维果然无法用常理揣测，上一秒还是正待喷发的火山，下一秒却突然偃旗息鼓，声音变得死气沉沉，古井无波，“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弱小的家伙，就算当时你赶到了，也不过是个炮灰，所以，一会儿如果死了，可别怨我。”
因为自己明显弱小的妖力，甚至无法激起对方的敌对心理，组织恐怕始料未及，喻文州知道，自己此时转身就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无论任务完成与否，都不会有人把责任归到他这个吊车尾的身上，可是他不能，他已感觉到了山上觉醒者的妖力，仅凭孙偌一人，绝对无法应付，对方精神不大正常，之前面对的对手又不甚强大，对妖力的控制只怕并不圆润，一个不慎就会觉醒，明知危险，他却无法弃之不顾。
“送死的？”陡峭的山壁上有一个较小的平台，他们的讨伐对象此时正在平台上冷冷的看着他们——觉醒者钱霜。孙偌肆意流淌的妖力让他们在山下就暴露了，钱霜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来讨伐自己的猎魔师是不弱，可也绝对没强到能跟自己叫板的程度，她只以为自己遇到了不知死活的讨伐者，哪里想的到其中的隐情。
可是，作为觉醒者，钱霜已经活了很久，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她强大，而是因为她谨慎，虽然很有教那贸然冲上来的小子做人的冲动，却没有放弃这有利的地形，并完整的展现出了自己的觉醒体。在峭壁上作战对任何一名猎魔师而言都不算难题，但是此时，居高临下的钱霜占尽地利。
孙偌漠然的眼中陡然浮现出恨意，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神情变化之大连钱霜都微微一惊。
“当心！”喻文州突然喊了一声，猛的推开了孙偌，同时自己滚向一边。
“嘭！”山壁上，一条带刺的尾巴刺出，若非喻文州反应神速，只顾着眼前敌人的孙偌，只怕身上要多个透明窟窿。
“咦？”钱霜此时才注意到跟来的喻文州，和孙偌相比，这名猎魔师的妖气实在太弱，令她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钱霜的觉醒体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只有头部依旧保持着人类的面孔，但和一般的蜘蛛相比，她不但八条腿皆可以延伸，还多了一条生满倒钩的尾巴。平日她把尾巴埋在山壁上，偷袭几乎百发百中，没想到此番却被一个明显弱小的家伙识破。
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吐槽，孙偌被推开后就地一滚，已经冲了上来。另一边，喻文州的反应也不慢，先在山壁上踏了两步，才冲过去。钱霜敏锐的感觉到，对方抓住了自己的死角。
“噗”、“噗”两声，钱霜腮帮子鼓起，喷出几个蜘蛛网，——形状像蜘蛛网，实际上比钢铁还坚硬。孙偌大喝一声，一剑劈出，蜘蛛网顿时被劈成两半。喻文州手中的重剑连挥三下，斩击的力度明明不大，蜘蛛网竟诡异的散开。
“铮！”钱霜一条腿诡异的伸长，配合着蜘蛛网向喻文州刺去，重剑抵住了蜘蛛腿，用力荡开来，蜘蛛网诡异的偏了一个角度，喻文州身形一折，从攻击的空隙中冲了过去。
斩击力一般，不具备独立斩杀自己的能力，但是随时可能逃走。大部分的精力集中在孙偌身上，但钱霜仍不可能忽略喻文州，要活命，最好就是将来讨伐自己的猎魔师尽数斩杀，否则任何一点情报传递回组织，都可能降低自己的生存率。
钱霜的攻击又快又狠，这对喻文州而言是相当麻烦的，凭借着强大的妖力感知能力和妖力同调的技巧，他看起来游刃有余，但是他明白，这样的局面自己无法维持太久，更可怕的是，身边还有个不知不定时炸弹。
蜘蛛网密集的攻击令喻文州目不暇接，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却从他身后袭来。
身体及时前倾，未能来得及避开的蜘蛛网在他的身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背后一阵剧痛，血液飞溅。忙忍痛往前一扑，妖力同调能力发挥到最大，才勉强从前后夹击中冲出，若非他闪避及时，这一剑一定会连脊椎一起斩断。一回头，他竟对上了孙偌充血的眼：“是你！是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等到他们都死了才出现！”
不好，他发狂了！喻文州的脑中警钟大作，觉醒者也好，孙偌也好，单打独斗他绝对不是对手，但若要逃生，无论单独对上谁，他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是此时，他受到的是同时来自双方的攻击。
“隐藏实力！装弱吗？可恶，可恶至极！”孙偌双眼充血，完全失去了理智，对钱霜的攻击置若罔闻，蜘蛛网打到身边，左手妖力迸发，随手撕开，利刃一般的蛛腿击来，只要不攻向要害，他就不闪不避。喻文州表现出的战力和妖力不相符，这极大的刺激了他，脑中充斥着当时的画面，遍地死尸，满眼血色。而他脑中的罪魁祸首，竟莫名其妙的替换成了不肯尽全力的喻文州。
疯子的思维里没有逻辑，错乱的印象刺激了他的战意。突如其来的火并让钱霜始料不及，但是这对她而言并无任何损失，连忙趁机加紧了攻击。只是她很聪明，知道喻文州无法独立斩杀自己，真正有威胁的人是孙偌，对她而言，孙偌斩杀喻文州的同时，自己正好把那疯子逼到濒死，是最有利的结果，所以她的攻击，大半还是给了孙偌。
尽管如此，喻文州也已是岌岌可危，他望向悬崖，那是他唯一的逃生希望，可是现在，就连这一点的距离也显得遥不可及。孙偌的剑在他的身上砍出了深深的伤痕，钱霜的蛛腿贯穿了他的身体，血染红了山壁。
但喻文州并未陷入慌乱，没错，此时十分危险，而且身边没有队友可以倚仗，但是，从成为猎魔师开始，他就已经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多次。没有急着解放妖力，甚至还稍作压制，仿佛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在等待机会。孙偌那边的攻击绝对不会放松，但是，随着自己的示弱，钱霜的攻击就会更偏向孙偌。
“轰！”钱霜的利刃打在了地面上，将孙偌逼退了一步。喻文州借势力冲了上去，妖力迸发，一剑刺出，正中孙偌力量的空挡。剑顿时被荡开来，喻文州猛的向前扑去，在半空中转了个身，脊背向下，从悬崖上坠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