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将尽（二）
（二）故友
喻文州走在山路上，山间也有妖魔出没，只有灵智低微的妖魔，才会因为不知道如何混入人群，游荡于山间，遇到猎魔师也不知畏惧，不知死活的扑上来。
两头，喻文州嘴角勾起，他感到有妖魔在向自己靠近，却连拔剑的意思都没有。
“吼！”两头妖魔猛的从灌木丛中扑出，剑光亮起，快得出奇，妖魔的身躯诡异的停在了半空，裂开来。它们甚至没能看到出剑的人，——谁？自己要袭击的家伙，手分明没有碰到剑。
“少天，谢了。”喻文州笑笑，坐了下来。
“哟，什么时候知道我在的。”上方的树叶乱响，一张有着浅色头发的脸突然从上方垂到了喻文州的面前，他膝盖弯曲勾在树上，随意的倒仰下来，一双眼睛充满了活力，“我本想突然‘哇——’的吓你一跳，看来还是失败了啊，不过，说来听听，我想知道我能瞒你多久。”
“你从村口就开始跟着我了。”
“啊~~~又是一出现就发现了，失败，简直太失败了。”黄少天脚上用力，一个筋斗从树上翻下来，坐在喻文州的身边，顺手塞给他一个野果，猎魔师需要的食物很少，必要时几天几夜不进食也对行动没有任何影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品尝食物。
“不过，你又擅自把钱给村民了，你看你啊，那么多年，就没接过几次正常的任务，我觉得他们是知道的，路上遇到被妖魔袭击的人，我们随手救下已是仁至义尽，你又何必让组织把你当成眼中钉。”
“那个村子，支付不起两头妖魔的报仇。”喻文州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围妖气的流动，确认隔墙无耳之后，才继续说下去，“少天，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若是村里的人赖账，或是和黑衣人发生了冲突，过后就会因为妖魔的袭击彻底消失，妖魔到底是哪来的？而且，这次的任务中，有个妖魔，是我曾经认识的人，他记得昔年之事，但当年，袭击我家乡的妖魔已经被路过的猎魔师斩杀，到底是因为妖魔吞噬了他，拥有了他的记忆，还是妖魔与人之间，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说得是没错。”黄少天也压低了声音，“可是，你能怎样？深入组织打探秘密？不可能。我以前也算小说看多了，做过英雄梦，但是，嘿嘿，现在倒也算个‘英雄’吧，只是给我们这样的‘英雄’，在别人眼里却是怪物。就算是这样，你如果突然跟我说：‘少天，妖魔来自组织，你和我一起去摧毁它。’对不起，我做不到，毕竟，那么多不明就里的猎魔师，打不过啊。”
“我没那么傻。”喻文州笑着摇摇头，“不过，倒是辛苦你这个绝顶的猎魔师，整天担心我这个吊车尾的。”
“切，你敢说你这车尾吊得名副其实？再说了，我们是什么交情，那时一屋子人，活下来的，只有你和我，我总觉得，以你的资质，若是注入的是普通妖魔的血液，只怕也是个绝顶。”
“没有如果。”喻文州不介意的笑笑，“就如同那时，救下我的那个人对我说：逃吧，别被组织盯上了，可我最终还是被黑衣人带进了训练营。”
“救下你的那个人？叶修吗？他真的是个传奇，但是，在我成为猎魔师之前，他就已经失踪了，你说他真的死了吗？”
“不知道，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喻文州和黄少天在组织里都看过一些记录，他们都知道，曾经的猎魔师，是将身体剖开，塞入妖魔的血肉，因为剖开的伤口无法愈合，只能粗暴的用线缝上，一旦被妖魔击中，对攻击型的猎魔师而言，就是致命的。如今，随着技术的发展，组织取妖魔的部分血肉，配合妖魔之血制成针剂，注入受试少年的体内，针剂的融合比强行塞入血肉强得多，也不会留下明显的隐患，但是，大部分少年，仍是没有成为猎魔师便死去了。
喻文州记得，他跟着一群少年一起走进密室，身后，手执长矛的黑衣人压着他们，耳旁传来哭声，转眼忘去，尽是惊恐的目光。房间很嘈杂，他却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只记得曾经救过自己那人的话：“逃吧，如果可以，别被组织看中了。”
并非不愿拥有斩杀妖魔的力量，但是直觉告诉他，等待自己的不是什么好事。眼前的两个黑衣人，袍子上印着银色的花纹，身份显然比压着自己的黑袍使者高贵得多，他们背对着自己，对身后的哭声充耳不闻。
“真的要动用他们两个的血液吗？”后来喻文州才知道，这个黑衣人叫霍克，是组织的高阶负责人。
“是尝试的时候了，斗神叶修，传奇一般的猎魔师，拳皇韩文清，实力也不逞多让，之前的训练生里，虽也有几个出色的苗子，却不见得能复刻他们的奇迹，不过，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提炼结束，我就按捺不住尝试的心情了。”另一个黑衣人语调上扬，声音中带着几分疯狂的意味，他叫莫耶，是组织中最强的技术人员，他热衷于各种实验，至于受试者的死活，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也罢，难得他们愿意为组织留下自己的血，这次实验若是失败，也没有了。”
“呵呵，只要告诉他们，猎魔师更接近人类，或许，能让训练生的死亡率降低，他们当然会同意，这群半人半妖的家伙，竟比普通人更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情怀，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死亡率真的会下降吗？”
“谁知道呢？即使经过了提炼，要完全融合也是不可能的，要获得力量，细胞就要经历死亡和新生，在这个过程中熬不住死去的难道还少吗？就算，真的死亡率降低，按记载，因为猎魔师还有‘人’的成分，出现残次品的概率更高罢了。”
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不过是工具……喻文州冷静的想，并非不怕，但他不想喊，因为他知道，喊是没有用的。
“你们几个，过来！”耳旁传来了同伴惊恐的喊声，连喻文州在内的五个少年被拉到了一旁，莫耶用注射器从药瓶里抽出液体，嘴角咧开，阴阳怪气的说：“小鬼，别哭啊，这是斗神叶修的血液，能接受实验的仅你们这一批，知足吧，不过，首先，你们得活下来，别成为残次品。”
喻文州凝视着药瓶，说是血液，却是紫黑色的，他后来才知道，那是以叶修留下的血，配上妖魔的血肉制成的针剂，手被莫耶抓了过去，紫黑色的液体注入血管，液体接触到的地方立刻感到一阵灼热，灼热的感觉沿着血管迅速蔓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液体到底流到了哪里。
“哟，你倒冷静，没喊没闹。”莫耶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但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下一个受试者身上去了。
身体很快出现了不良反应，每一个细胞似乎都燃烧起来，身体仿佛要被撕碎一般，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烦恶欲吐，他很快就站不住了，身旁传来了倒地的声音，其他受试的少年，也一个个的发出了惨叫，迷迷糊糊中，喻文州感到自己被人拎了起来，粗暴的扔到了一个房间里，体内强烈的不适似乎让他连感官都变得迟钝了，身体砸在地上时，竟不觉得如何疼痛。
难道就要这样死去吗？喻文州用手撑起身体，又无力的跌落，模糊的眼中映出房中的景象，和他一起被扔进来的少年在一旁翻滚，不远处，也有一群少年，但是基本都不动了，是死了吗？
喉咙突然灼烧起来，水。迷迷糊糊的在房中寻找，发现不远处的矮桌上，水和食物一应俱全，他缓慢挪动着沉重的躯体，奋力向前爬去，够到了，冰冷的水灌入咽喉，喉咙中灼烧的感觉似乎被压下去了一些，他迷迷糊糊的伏在桌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死。
意识再恢复清晰时，喻文州感到房中分外安静，和他一起进来的少年，似乎已经没了声音，昏昏沉沉的又喝了些水，却听到房里传来了一阵低吟，似乎还夹杂着胡话，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似乎还有人活着。
挣扎着拿着水，爬向声音出现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浅色头发的少年，双目紧闭，嘴唇干裂的躺在那里，用手一摸，只觉得对方额头滚烫。给那少年灌了一些水，又用水打在他的额上，那少天眼睛虚虚的睁开，眼中却没有焦距，嘴里依旧不停的嘀咕，说出来的每个字喻文州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说什么了。
多一个人，也许，能相互支持着活下来。喻文州的心里似乎又燃起了一把火，房间里有的是食物，只是他完全吃不下，只是靠着水支撑下去，房间外的黑衣人，冷冷的看着房内的情景，冷酷的执行着“不干涉”的命令。
浅色头发的少年似乎终于熬过了一劫，体温恢复了正常。喻文州却突然倒下了，高烧，连眼睛都睁不开，想去拿水，却连手指头都没法移动。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清凉的水流进自己的喉咙，额头也是一阵清凉，有人在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脸：“喂喂，还活着吧，活着好歹吱一声啊，你忍什么？”
是那个浅色头发的少年？他醒了？喻文州闷闷的“嗯”了一声，听到声音，对方似乎高兴了起来，愈发喋喋不休：“那时给我拿水的是你吧，那时我可真难受，太TM的难受了，你可千万撑着，我告诉你，熬过这一关就好多了，从一屋子死人里自己走出去是很帅，可是我不想要这种帅啊……”
不用说，这个少年就是黄少天，他们相互支持着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再次看到阳光时，他们的容貌并未大改，但体内的血液已经发生了改变，平日绝对无法拿起的重物在手中仿佛完全没有重量，能感觉到周围山里妖魔的气息。虽然尚未经过训练，他们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战士，可是从那一刻起，他们已不再是人类，而是半人半妖的猎魔师。
后来他们才知道，在另一个房间里，注入了韩文清血液的少年中，倒有三个活了下来，只是没能达到成为战士的最低要求，第一次催动妖力时，身体便承受不住，灰飞烟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