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将尽（三）
（三）黑涵
“少天最近都没有任务。”寒暄了一阵，喻文州笑问。
“还好还好，寻常事也不找我，老王和小周也挺闲的。”黄少天嘴里叼根草，仰头躺在地面上，据说很久以前，猎魔师有严格的排名。但是自从技术进步之后，猎魔师实力间的差距在缩小，组织便将他们分了等级：绝顶、一流、二流、三流。但即使如此，达到绝顶标准的猎魔师依旧可遇不可求，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韩文清和叶修，如今有三人，黄少天、王杰希和周泽楷。
至于喻文州，斩击能力倒还可圈可点，但妖力只是三流猎魔师的水准，三流猎魔师通常被称为炮灰、吊车尾的，一次任务死掉几个根本不奇怪，但喻文州，却在一次次任务中，顽强的活了下来，连组织都不知道，他对妖力的感知远在一般的猎魔师之上，凭借着强大的妖力感知和细微妖力的操纵能力，他一次次在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活了下来。
“组织已经在怀疑你的实力了。”黄少天略带担忧的看了喻文州一眼，“尤其是上次，你活着回来，不，应该说，你们全队活着回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即使是我带队，除非一开始就让他们躲在一旁，然后独立完成任务，不然，我根本不能保证他们不被战斗的余波波及。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力量。”
“如果组织知道我能做到那件事的话，对所有的猎魔师而言，可能都是一个灾难，那个能力滥用是很危险的，但是组织显然不会考虑这一点，他们只会想着，如何让我们成为更强的武器。”
“也是，那你要当心点，如果任务太危险，你可以叫我的，只要我没事，可以潜伏在一旁，帮你把那些家伙解决掉。”黄少天说。
“我知道你能帮我，但是若只想依赖你的力量，我只会变得脆弱，但这份情谊，我记下了。”喻文州说着站了起来，冲着黄少天挥了挥手，黄少天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冲他笑了笑，继续躺在地上。
每名猎魔师都有固定的联络点，每次任务结束后，他们都会回到联络点复命，同时看看是否有新的任务。
喻文州通过电子屏幕回复了任务信息，报酬很快便会送来，但金银对猎魔师而言并无大用，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他对此并不在意。
屏幕上突然响起了一声不祥的声音。——喻文州眉头皱起，他不愿意听到这样的邮件提示音，那意味着——黑涵。
但是黑色的信封已经跳出，他不得不点开，发件人：玉衡。地点：落月峰。
对于猎魔师而言，收到黑涵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那意味着，一名战友的生命，即将要在自己手中终结，喻文州轻叹一声，脑中浮现出那个瘦高黝黑的身影，玉衡，那是他成为猎魔师之后，在一次任务中认识的，没想到那么快，同期的战友中，就有人要退场了。
天色渐晚，落月峰上，一轮圆月高悬于天上，喻文州一步一步的踏上峰顶，山顶的那棵松树下，一柄重剑插在地上，一个瘦高的男子背靠松树，闭目养神。
“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迟到的。”似乎感受到他的妖气，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正是玉衡，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喻文州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体内凌乱的妖气，妖气的解放程度在百分之五十左右，但那是很辛苦压制才能达到的效果，此时只要稍加松懈，妖气便会不可逆转的彻底爆发。
喻文州释放出一缕妖气，敏锐的缠绕住了玉衡逸散的妖力，一瞬间，暴走的妖力平息了下来，玉衡的神色平静了许多，喘息声也停止了。
“了不起的妖力同调能力，这样的力量，正是组织梦寐以求的吧。”玉衡坐了下来，“来的是你，我们还能好好聊聊，不然，我只能请你尽快动手了。”
“真没想到。”喻文州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听说多年前，植入了妖魔血肉的战士们，妖力解放超过百分之十，眼睛就会变成金色，百分之三十，肤色就会改变，百分之五十，身体也会发生变化。如今我们倒好了不算少，妖力解放到百分之五十，身体才开始发生变化，可惜，百分之八十这个界限，始终没有变。”玉衡缓缓的说，仿佛在怀旧。
猎魔师的身上融合了妖魔的血，妖力的解放，也伴随着意志的侵蚀，随着妖力的不断解放，有的猎魔师会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气，变成真正的妖魔，猎魔师变成的妖魔，力量远远在普通的妖魔之上，组织将这个变化称为“觉醒”，变成妖魔的猎魔师，也被称为“觉醒者”。
“文州，你知道吗？我真的亲眼见过猎魔师觉醒的样子。”玉衡继续说下去，“那天，一批妖魔突然袭击了我们的村子，有一名猎魔师路过，和妖魔激战起来，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一名刚从训练营走出来的猎魔师，实力多半也是三流，一腔孤勇却经验不够。我看着他流畅的出剑，妖气一次接着一次的解放，他的手臂能伸长，也能化作刀刃，可是突然之间，他动作停滞了，跌倒在地，似乎受到了很大的痛苦。成为猎魔师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妖气的解放已经突破了百分之八十，再无法恢复成人类了。”玉衡望着天空，无奈的吐出一口气，“那群妖魔扑了上来，一瞬间，那个猎魔师放弃了控制自身的妖气，他的身体迅速膨胀，皮肤变成了紫黑色，双手陡然伸长，如同利刃一般扫过，那群妖魔一瞬间便身首分离。但是，还没等我们来得及庆幸，他陡然回过头来，在我回过神之前，我身边的人，身体就已经被他贯穿，内脏被他吞噬……”
回想起不堪回首的一幕，玉衡双手握在一起，轻轻的颤抖起来。
“是的，据说，猎魔师一旦觉醒，意识就完全偏向妖魔一方，而且以人的内脏为食，那个猎魔师，就算记得自己作为人类时的想法，也只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傻。”喻文州点了点头。
“他是因为骤然突破了极限，文州，如果那时你在的话，以你的妖力同调能力，应该能帮他恢复到人类的状态吧。可惜啊，我是在战斗中重重积累，终究妖力难以自控，你现在也只帮得了我一时，再无法帮我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说来也怪，为什么有的人，很长时间也不会达到极限，我的极限，却来得那么快呢？不过罢了，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无憾。”
玉衡的语调中透出深深的无奈，他不想死，但更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妖魔的样子，若非战斗中骤然觉醒，猎魔师是能准确的感受自身极限的，大部分猎魔师的亲人死于妖魔的袭击中，他们宁可死也不愿意变成妖魔，所以会寄出黑涵，让自己的好友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喻文州望着玉衡，心内泛起几分酸楚，几分隐痛，同为猎魔师，对对方的遭遇自能感同身受，更何况，这是自己的挚友。
“对了，你还记得那次任务中，我们一起救过的那个孩子吗？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在组织里，好像刚被黑衣人看上。”
“是吗？”喻文州的语调愈发苦涩起来，他记得那个孩子叫卢瀚文，在得救了之后，先是嚎啕大哭，收起眼泪后便扑了过来，一边道谢，一边打听两人的名字。他看着那孩子的心情，大概就如同那时叶修看着他，真心的希望这个孤立无援的孩子不要被组织选中，能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普通人，但是，既然在组织里看到了他，那孩子的命运已经被决定，唯一的区别，只是成为猎魔师还是在注射妖魔之血之后死去。
“好了，该道别了。”玉衡站了起来，眺望远方，目光中虽有不舍，却异常坚决，“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还听到议论，霍克召见了伍晨，据说和你有关。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上次的任务里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当心啊。”
“谢了，我明白。”喻文州站了起来，冷光一闪，已是重剑在手，“放心，不会有痛苦的。”
“拜托了。”玉衡闭上了眼睛，月下，一抹殷红飞起，瘦高黝黑的身躯倒下，第二天，落月峰山头多了一处坟茔，没有墓碑，上面只插着一把重剑，埋葬自己好友的人已经远去，他的耳旁依旧回荡着好友最后的话语：“活下去。”以及“谢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