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将尽（十二）
（十二）墓地
“嗯？”张新杰眉头紧锁，他不知道喻文州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对方也是聪明人，怎可能不知道组织派给自己的任务，而且之前，他早就被试探多次了吧。
“你曾寻找过韩文清前辈吗？”喻文州突然问道。
张新杰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及的变化。——他比喻文州成为猎魔师早一年，那时，对他帮助最大的前辈，就是有“拳皇”之称的韩文清，也是同一年，“斗神”叶修和“拳皇”韩文清同时失踪，组织内部的情报是，他们和强大的觉醒者同归于尽了，但是，因为注射了妖魔之血，猎魔师身上有着觉醒者讨厌的味道，所以觉醒者不会吃猎魔师的遗体。张新杰翻阅过很多的记录，在战斗中阵亡的猎魔师，通常都能找回躯体或者重剑，如叶修和韩文清这般只是失踪，遗体和剑都不知所踪的情况是闻所未闻。
“你认为他们尚在人间？”
“我有理由相信，叶修前辈未死。”喻文州缓缓说，“没有证据，只是直觉。”直觉，本是最不可靠的，但在这事上，喻文州的直觉，是足以让人信任的，因为他获得力量所用的血液，属于叶修，“我揣测的，只是他们失踪的理由，叶修前辈只是救了我一命，韩文清前辈我并不了解，但是那一战记录十分模糊。”
“没错，只是说他们对上了复数的一流觉醒者。”张新杰点了点头。
“复数的一流觉醒者是如何聚集在一起的？我们都知道，作为猎魔师越强，觉醒后的领地意识也越强，一流觉醒者割据一方的概率，比集中在一起要高得多。”
“所以，你认为他们的背后，有超越一流觉醒者的存在？”张新杰停顿了片刻，这和他内心的揣测重合，超越一流觉醒者的存在——深渊者，曾经绝顶猎魔师的觉醒体，组织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一旦开战，很可能给组织造成灭顶之灾，而深渊者，整片大陆上一共有四个。它们很低调，因为他们知道，若自己轻易和组织开战，另外的深渊者一定会坐收渔利，所以只是割据一方，踪迹深藏。
喻文州点点头：“而且按我的推测，叶修前辈很可能是组织的弃子，韩文清前辈则是偶然被卷进去的。”
“喻文州，这种话你也敢说？”
“难道不是吗？”喻文州神色依旧十分坦然，“在这个组织里，听话平庸的猎魔师，生存率远远比叛逆敏锐的猎魔师高得多，刚才的两个觉醒者的话，不也说明了这点吗？在他们的眼里，来这里的队伍都是送死的，因为，得到的情报都是觉醒者孙霁，可是，在孙霁的身后，却还有一名二流觉醒者。或许，是这两名觉醒者和组织达成了某种协议，专门在这里清理不安分的战士。”
“……”张新杰陷入了沉默。
“当然，我们是个例外，组织并不想杀我们，尤其是你，成为弃子的概率很低。”喻文州继续分析，“他们不相信仅凭妖力同调能力，我参与过的那支弱小的队伍能活着回来，所以，他们想知道我的底牌，按你的分析能力，判断出有两名觉醒者的概率很高，就算我们赢不了，要逃还是可以的，逃不出来，他们最多也只是惋惜一下，反正试验品多得是。”
“真看不出来，你的个性竟如此锋利。”张新杰看了他一眼，“你对两位前辈失踪之事怎么看？”
“组织不会同时放弃两名绝顶，当时，组织中刚成为猎魔师不久的魔术师王杰希，已表现出了冲击绝顶的实力，于是，我觉得，一向叛逆的叶修前辈，是组织的弃子，韩文清前辈可能是得知他遇险的消息，赶去援助的。毕竟，韩文清前辈风格勇猛直接，不擅权谋，组织没有舍弃他的理由。”
“后来，我曾去过那个战场，觉醒者碎裂的尸体从山丘一直延伸到一处悬崖，悬崖下，是海。”张新杰说，“所以，我一直相信，韩文清前辈并没有死，可是组织，已经放弃了对他们的搜索。”
“大概组织相信，对手是深渊者，他们绝无生还的理由。”喻文州说，“可是，虽然性格叛逆，他们未必舍得直接放弃叶修前辈，之所以会成为弃子，可能是发现了某些秘密。”
“比如？”
“妖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喻文州坦然的说，突然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一旁的李远和徐景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一直在调查这事？”张新杰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然后又看了苏沐橙一眼，“你也是？是不是黄少天也……你们，不怕死吗？”
喻文州微笑，没有回答。
“任务已完成，收队！”张新杰突然转了话题，仿佛喻文州最后那句话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他扫了李远和徐景熙一眼，转过身来，背对着喻文州，“我们队伍从张玮遇难的现场知道有两名觉醒者，因为配合得当，顺利斩杀，并无意外。”随后，他压低了声音，“既然一意孤行，可别轻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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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萧瑟的洒在墓园上，这里的坟茔很特殊，没有墓碑，坟头上只插着一把重剑，每把剑都是特制的，外观虽然相同，但上面铸有独特的剑印，哪怕是死亡已久的战士，也可以从资料中查出重剑的主人。并非所有死亡的猎魔师都被埋葬在这里，很多猎魔师都是被同伴直接葬在死去的地方，做一个普通的坟茔，插上陪伴他们整个战斗生涯的那把重剑。但在这里，有两处坟茔并无重剑，甚至坟茔下并没有尸体，一处属于叶修，另一处属于韩文清。无论他们身在何方，至少在组织眼中，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喻文州缓缓走向墓园，此时并非清明，只是离任务时间还有几天，他顺便过来看看。接到任务的同时，他也收到了黄少天的回复，黄少天的回信，字数一般都不少：“我看到那个叫卢瀚文的孩子了，对，他活下来了，那天我在训练生中发现了他，生龙活虎的，还爱笑，看来，融合血液那痛苦的经历并没有给他留下阴影，你不用担心，被带到那，能活下来就是胜利了。我还和他过了几招，哟嚯，那孩子不简单，潜力是上上之选，总之比你当年强多了，当然，如果实战，估计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吧，嘿嘿，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能活下来就好，喻文州边想边走，他远远的看到，墓园里有人，对方把重剑插在地上，靠在剑上，手里拎着一壶酒，对着一座墓碑小酌。
“张佳乐前辈。”喻文州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哟，是你啊。”张佳乐偏过头来，眼睛眯起，猎魔师的身体可以对酒精进行控制，只要他们愿意，酒精就不会进入身体，千杯不醉，但此时的张佳乐显然并未控制，脸上已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虽然要灌醉他，恐怕还需要几壶酒。
“你又来看江瑶前辈了吗？”
“前辈已去，同期好友凋零，没事就来看看吧。”张佳乐嘴角勾起，从成为猎魔师的那一刻起，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在任务中丧命是家常便饭，亲手斩杀寄来黑涵的同伴，亦不是什么怪事。而张佳乐曾经交好的两名同伴，一名长眠于此，另一名不知所踪。
“坐。”张佳乐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喻文州在他身边坐下，张佳乐举起酒壶摇了摇，“要来带点吗？”喻文州摇了摇头。
张佳乐的经历也有些传奇，按妖力，他是最接近巅峰三人的存在，可是，凡他执行任务，总会发生一些小概率事件，虽然每次他都能凭实力碾压过去，可是和他组过队的战士免不了嘟哝：“这次任务真倒霉。”一来二去，他就被组织打上了“不祥”的标签，定位为一流猎魔师，但负责的区域离组织的核心甚远。组织知道，按张佳乐的实力，若是觉醒，就算不是深渊，也会无限接近，所以他负责的区域离组织虽远，相邻之处却一直是组织十分信任的猎魔师负责。对此张佳乐心知肚明，却也不以为意，该干啥干啥，反正一般也无人轻易招惹他。
“我听说，你这次任务，要和‘疯剑’合作？”张佳乐问道。
“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你应该问他们怎么不小心让黄少天知道了。”张佳乐嘿嘿一笑，“黄少天直接质问莫邪，是不是想要你的命，吓得霍克连忙把王杰希和周泽楷一起召唤了过来。那莫邪倒是镇定，也不怕黄少真的发横把他砍了。”
“少天不会向他挥剑，只是，这样的抗议，确实没有必要。”喻文州望向那没有墓碑的坟茔，“但是，恐怕这一闹，他就已经上了组织的黑名单了。”
“他的话，早晚的事，有王杰希和周泽楷在，必要的时候，会成为弃子的，一定是黄少天。”张佳乐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把酒壶转过来抖了抖，“不过，组织不会那么快对他动手的，现在危险的是你。”
“我会小心的。”喻文州点点头，“疯剑”孙偌，猎魔师们最害怕的合作对象。据说，他被组织发现时，正在怔怔的看着一名觉醒者把大嘴埋进自己亲人的身体，贪婪的吞噬着内脏，前来救援的猎魔师将他救下，可是，在他被带到组织的路上，他双目发直，嘴里一直念叨着同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那么晚才来，你们来早点，他们就都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
大部分猎魔师都会憎恨妖魔，但是孙偌不不仅憎恨妖魔，对自己的同伴也藏有深深的恨意，似乎因为受了过多的刺激，他的精神不大正常，情绪稳定时目光冷漠，发起狂时敌我不分。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友，从来无人生还，唯一一个可能活在世上的，便是任务后失踪，至今生死未卜的孙哲平。
“这和是否小心无关，不过你的话，没准会有办法，毕竟，你完成了那么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张佳乐把空酒瓶举起，对着眼前的重剑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愿江瑶前辈保佑你，你愿意听听她的故事吗？”
“当然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