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岩

“如果世邀赛夺冠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出征前，喻文州和黄少天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两人对望一眼，似乎读出了彼此眼中的秘密，训练营时相识，一路相互扶持至今，被选进国家队的正式选手里，也只有他们俩是真正意义的搭档，第十赛季被评为最佳搭档的“双一组合”，个人风格其实远胜于默契。或许，有的话，双方早已心下了然，可是，终究还是需要找个机会说清楚。

 

苏黎世捧起奖杯的那一夜，是中国队的狂欢夜，神奇的是，包厢里躺了一堆醉鬼之后，黄少天竟还只是酒至半酣。夺冠了开心，他自然也是恣意狂欢，但心里记挂着一桩事，他没有放肆的喝酒。眼看地上已是卧倒了一片，他扒开抓着自己喊“沐姐姐”的方锐，跨过眯着眼睛喃喃自语的张佳乐，走到包厢的窗边，窗边，国家队的队长，他多年的搭档，正靠在那里等着他。

 

虽然只是半酣，但黄少天的脸上已是蒙上了一层红晕，略显迷离的目光中，他看到喻文州对自己举起了酒杯，轻轻的摇了摇，脸上竟没有半分醉意：“队长，真想不到，你的酒量那么好。”

 

“一般吧。”喻文州笑笑，“少天是打算现在把秘密告诉我了吗？”

 

“嗯？我先说？”

 

“是的，毕竟，我的秘密有点长。”

 

“好吧。”黄少天走上前去，凝视着喻文州的双眼，“队长，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喻文州笑了，把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黄少天惊讶的看到，那杯子突然变成了一朵玫瑰花，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真的醉了，但依旧开心的把花接在手里，舌头有点打结：“队长，你这是答应了？你啥时学会变魔术了？”

 

“当然。”喻文州微笑着凝视着他，“谢谢你，少天，如果你今天和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的秘密可能也无法顺利告诉你。”

 

“啊？难道你的秘密不应该是，你也喜欢我，希望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不，说来话长，少天，如果你有人告诉你，他其实是条鱼，你会如何？”

 

“一条鱼啊，那我就要好好想想了，首先看它是什么品种，然后再考虑它适合清蒸还是红烧，我家的锅到底够不够大，能不能放下它的真身。诶？不对啊，既然它会告诉我，那说明是认识的，那就不好意思吃了，啊，还是不对，他都成精了，应该是他吃我……等等，你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不是魔术，而是法术。”喻文州依旧温和的笑着，“也许对你而言，这事有点诡异，但是，我真的是条鱼，我是一条成精的鲤鱼。”

 

黄少天瞠目结舌，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鱼，怎么能离开水？不过，今天只要你别告诉我你要吃了我，我就不会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怎么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全部的秘密。少天，其实，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你还记得，你遇到过一条会说话的锦鲤鱼吗？”

 

黄少天愣了，他确实遇到过一条会说话的锦鲤鱼，那时，他才五岁，已经是个著名的小话痨。那条锦鲤鱼，是他的发小送给他的，他发小不喜欢这条鱼，因为它的鳍不像其他鲤鱼那么完美，但黄少天乐坏了，他第一次有机会饲养活物，家里人懒得听他说话，他便整天对着鱼缸说个不停，某一个晚上，那条锦鲤突然甩了甩尾巴，吐出一个泡泡，黄少天的耳旁响起了一声：“你好。”

 

年幼的黄少天呆了片刻，突然拍着手跑到母亲的身后，一边拉着她的衣襟一边指着鱼缸：“妈妈，妈妈，你快来看，我养的鲤鱼会说话。”

 

正在看电视的母亲应付式的点了点头：“嗯嗯，是啊是啊，你养的鲤鱼会说话，你养的花也会说话，乖乖的去和它玩好不好？”

 

五岁的孩子心大的没听出话中的敷衍，又跑了回来：“所有的鲤鱼都会说话吗？为什么小朱把你送给我的时候，都没提过。”

 

“不，大部分不会。”锦鲤又吐出了一个泡泡，“我是一条成精的鲤鱼，只是想看看人间长什么样子。”

 

“真好真好，以后你就可以每天都陪我说话了，你知道吗？他们都嫌我话多，其实我话不多的，是吗？”

 

锦鲤甩了甩尾巴，不置可否，只是说：“不过，我明天就要走了，有缘再见。”

 

第二天，锦鲤真的消失了，时光流逝，这段小小的奇遇在黄少天的记忆中也成了一场模糊的梦，长大后的他甚至很少记得，自己曾经傻傻的“梦”见过一条会说话的锦鲤。可是如今，他喜欢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那不是梦，而自己，就是当年的锦鲤，他怎可能不震惊。

 

“其实，我也没想到在训练营里会遇到你，那时候我还记得你的气息，虽然对当时的我而言，你也不过是我同年的玩伴，只是没想到，当年没有嫌弃过我鱼鳍有缺陷的你，竟开始嫌弃我的手速。”

 

“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你会介意。”

 

“不，我从来没有介意，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黄少天收起了满心的唠叨，一心想知道喻文州的故事，只听见他说：“成了精的鲤鱼要修成正果，就必须越过龙门，我鱼鳍有缺陷，普通的修行，绝对无法越过龙门，于是，我只能寻找另外一条路。”

 

“鱼鳍有缺陷？你手速提不上去，也是因为这个？”

 

“是，鱼本来就不是擅长用‘手’的生物，但若是其他鲤鱼精，手速马马虎虎也能达到三百，可是我不行。”喻文州坦然的说，“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普通精怪的修行之道是若肉强食，在危险面前及时却步，绝不轻易犯险。但对我而言，这样的稳妥之道已是此路不通，要越过龙门，我唯一的选择便是修行人之道，就如同小说中看到的，所谓的人道，是迎难而上，是逆流而行，前方纵是荆棘险滩而不退，面对神仙妖魔而不屈，凭借自身智慧和意志，于不可能之处打开一条路，厚积薄发，摸索出越过龙门之路。”

 

“所以，那时候你才会说‘看看人间长什么样子’？”

 

“是，修炼人之道，首先要阅读先人典籍，然后化身为人，于绝境之处求新生，就如同我鱼鳍有缺，却必须在与‘手’有关之处做出一番成绩。”

 

“所以你才来打游戏？所以你才选择荣耀？只是为了越过龙门？”

 

“当然不是，选择荣耀，是因为我喜欢，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游戏成瘾也未可知。”喻文州笑着自黑了一把，“但无论如何，终究还算是做到了。”

 

黄少天凝视着喻文州，听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的，做到了，可是放眼荣耀玩家，拥有喻文州那样手速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能走到他这个地步的，却始终只有一个，一路顶着诟病走上来，微笑着应对每一个责难，他不需要反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驳论，非难无所不在，但是他总是用行动让他们一一闭了嘴。

 

积土成山，从不是为了伤怀自己如何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亦无须证明自己在过程中的付出，只为有朝一日傲立峰顶，将常人难以企及的风景尽收眼底。喻文州，不正是如此吗？此时，他就像是那终于站上了自己垒成的高峰的隐者，不谈风刀霜剑，不提苦累辛酸，只是淡然而满足的说一句：走到了，风景真好。

 

“那你今天告诉我这一切，是又要和当年一样告诉我，你要走了吗？”黄少天隐隐有些失落。

 

喻文州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我准备好了，想请你一起来见证这个时刻。”

 

说话间，眼前眉目温和的年轻人消失了，出现在黄少天面前的，是一条巨大的锦鲤，这里没有水，鱼尾立在地面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但是黄少天第一眼看到的，是它的鳍，没错，隔了那么久，锦鲤的花纹外表，他早就不记得了，但是那残缺的鱼鳍，却似乎仍和当年一样，即使经过那么多年的修行，依旧无法弥补，实在是可惜。

 

喻文州似乎完全没有觉得可惜，他尾巴一甩，黄少天腾空而起，坐在了他的背上，随后，他只感到一阵凉意，锦鲤载着他飞入了夜空，上方是星辰漫天，身边是流云成片，不多时，两人便出现在了一道峡谷旁。峡谷中，夹杂着黄色的河水飞驰而下，黄少天曾来过这里，这里便叫龙门，只是，那时他不过是在岸边遥望，未曾如此近距离的观看，此时悬在河上，水声隆隆，低头望去，都略有眩晕之感，他更没想到，鲤鱼跃龙门的故事，竟是真的。

 

“这里就是龙门？你要从这里跃过去？”黄少天惊讶的问道，他没好意思问：你是要背着我一起跳过去吗？会不会被呛死？

 

“真正的龙门，在哪里。”喻文州甩了甩头，黄少天沿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揉了揉眼睛，——苏黎世的时间比国内早六个小时，此时刚刚破晓，飞扬的水花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着奇怪的光晕，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迷蒙的水雾中。眯起眼睛细看，光晕中的事物竟变得清晰起来，半空中明明无所依凭，却有一道激流从天而降，和它相比，下方奔涌的黄河简直像是平静的小溪，激流上方云雾缭绕，隐隐可见“门”的形状，数条成了精的鲤鱼甩着尾巴，正逆流而上，它们的鱼鳍没有缺陷，却被这天河之水无情的冲回，几番尝试之后，只好悻悻的游走了。

 

黄少天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岸边，可抬头望去，上方的龙门依旧无比清晰，他看到喻文州义无反顾的跃入了激流之中。天河之水湍急，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没有急着上前，尾部蜷曲，就这样停留在激流的中部，黄少天知道，他是在蓄力。阳光照在锦鲤的鳞片上，鳞片上闪烁着金光，金光流转，蓄势待发，那是他浸润人道修行的成果。

 

蛰伏于水中的锦鲤突然一跃而起，黄少天只看到了一道璀璨的金光，它跃得很高，略有残缺的鱼鳍张开来，整个身体脱离了水面，冲入了云端。——成功了。——鲤鱼的身躯被金色的阳光包裹，迅速延长，它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鳞片泛着金光，正是画中龙的模样。巨龙蜿蜒盘旋，从云端上飞下。落到黄少天面前，又化作了他熟悉的温和模样。

 

“你化身成龙了？太棒了！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蓝雨队长是一条龙，他们的嘴巴会合不拢吧。”

“嗯，比知道蓝雨队长是鲤鱼强，至少他们不用考虑他们的锅能不能把我盛下。”喻文州笑笑，“不过这件事，只能让少天一个人知道。”

 

“那水看起来很危险。”黄少天仰起头，悬在半空中的龙门已经消失，仿佛它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刚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如果你刚才没能跳过去，会怎样？”

 

“若是别的鲤鱼，修行之后再试便可，但我不行。”喻文州依旧平静的笑着，仿佛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选择了修行人之道，要么化作人形十年之内越过龙门，要么一身修为尽付流水，重新成为一条普通的鲤鱼。今年是我化作人形的第十年，我本想自己尝试，但是在人间浸润许久，我多少有几分把握，而且，既然你已和我表明心迹，我认为，无论成败，都应该与你分享这个时刻，不过，我终究是个精怪，所以，现在多问一句：少天，你依旧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哈哈哈，当然。”黄少天走上前去抱住了他，“你是人也好，是锦鲤也好，是龙也好，我黄少天一言九鼎，怎么能出尔反尔？就算今天你重新变成了一条普通的鲤鱼，我也会把你养在浴缸里，直到你再度修行成人，和我相聚。”

 

喻文州深深的回抱了他一下，柔声道：“谢谢，不过，我们应该回去了，趁那些家伙酒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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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黄少天：队长，你化身成龙了，残缺的鱼鳍也不见了，这下你是不是拥有手速了？

 

喻文州：不，即使是龙爪，也不是拿来打游戏的，大概修行个几百年，手速能提上去吧。

 

黄少天：哦，好吧，反正你本来也不靠这个，剑与诅咒，一如既往，冲啊！

 

叶修：嗯？我做了个梦？梦见喻文州是锦鲤成精？难怪能在赛场上ROLL出98点，你们蓝雨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