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将尽（四十一）
（四十一）往事
一行人跟着王杰希走入城中，突然出现那么多的猎魔师，城里人也不觉得奇怪，刚才的动静早有人爬上墙头观望，他们看到，是这些人，拼命把深渊拦在了城外，保住了G城的安宁。——没错，哪怕是大城市，妖魔也会隔三差五的出现，虽然凑钱请猎魔师，他们不像城镇或是乡村那样吃紧，可是，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的血汗钱送给那个莫名其妙的组织，两年前，几名从组织潜逃的猎魔师留下之后，一切就变了。人们逐渐发现，那些半人半妖，曾经被他们视为怪物的猎魔师，心里只想着如何除去妖魔，避免无辜的人死于非命。谋取暴利的，只是组织的上层。
于是，王杰希等人被奉为上宾，在城里有了自己的住所。多年未见，生疏感难以消弭，更何况当年他们中的很多人，彼此间并不熟悉，徐徵看到昔年的队友自然开心，但冷静下来之后，却不知要和对方说什么，王杰希和黄少天算得上故交，但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不仅如此，和黄少天说话是需要妥善考虑的，一不小心触碰了话痨的开关，恐怕这一整天，耳边都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真没想到，连你也离开组织了。”喻文州冲着王杰希笑了笑，“这七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你被囚禁的那半年，组织就在研发战士临时觉醒的问题，如你们所知，双胞胎经历妖力同调，实现交替觉醒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但是同时拥有绝顶力量的双胞胎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王杰希回想着当年的情况，慢慢的说，他知道自己扯得远了点，但是这些信息，却是眼前的同伴应该知道的，“楚琬楚琰之后，组织一直没能找到好的苗子，直到他们发现了秦悠和秦远，这期间，莫邪对那对双胞胎姐妹失控的原因进行了十分深入的分析，得到结论，在临时觉醒时，觉醒的一方若是受到伤害，负责妖力同调的一方会感同身受，剥夺了自我意识的战士意志不足，才会失控，于是，那对兄弟不但被剥夺了自我意识，还被剥夺了痛觉。”
“啊？”黄少天发出惊讶的声音，望向喻文州，这个问题，一般的猎魔师根本不可能想到，那时和楚琬激战，他的觉醒体几乎被整个撕碎，若非觉醒状态下痛感变弱，他自问很难撑下去，可是，负责妖力同调的喻文州，一边承担妖力同调的重担，一边承受着这难以忍受的痛楚，整个过程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没错，这也是莫邪的疑问。”王杰希望向喻文州，“那之后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喃喃自语：‘能同调绝顶，可是，他到底藏在哪里？势均力敌的较量中，黄少天就算能斩杀楚琰，自己的身体也接近极限，这强烈的痛楚他是怎么忍下来的，还是，不是双胞胎，就不会共享疼痛？’这个问题，我想，他永远无法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了。”
“精神彻底同调，感觉自然也直接相连。”喻文州笑笑，仿佛事不关己，“为了得到听话的傀儡，他们剥夺了人类的自我意识，却让他们失去了最宝贵的意志。没错，你刚才说的秦悠和秦远确实会不要命的作战，可是，因为没有了痛觉，他们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极限，什么时候应该退却，这在战场上本就十分危险。”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说过？”黄少天嘟囔了一句，“和我不说，和收集数据的肖时钦也不说。”
“说了又能怎样？”开口的是叶修，“难道他告诉你之后，战场上还能让你考虑他能不能承受？说实话，不考虑还罢了，若真的因此分心，那你就不配当一个战士。妖力同调能力再强，不到万不得已，文州一定不会用这招，既然用了，他就有承担一切的觉悟，你和楚琬战斗过，对他的意志，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我从来都没有疑问，只是有些担心，黄少天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的意思被叶修误解了，刚想解释，却看到喻文州冲着自己摇了摇头，那眼神他读得懂，他知道，至少对着喻文州，自己不需要过多解释了。
“所以，我们被送到极地，主要是因为秦悠秦远的训练尚未完成，是吗？”喻文州继续对王杰希说。
“没错，但是组织还有别的考虑，秦悠秦远的实力，比正常的绝顶要弱些，在我和周泽楷的配合下，斩杀一头深渊已是极限，组织当时的希望是，借助黄少天和一群弃子重创楚琬，由我们收拾残局并斩杀楚琰，没想到，你们居然做得如此出色。”王杰希的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赞叹，但是又夹着几分失落。——没错，这战绩确实是傲人的，但到底有二十一名同伴，永远消失了。
“楚琰是怎么死的？”
“我们并未完全斩杀她。”王杰希知道喻文州为何有此一问，“油尽灯枯之时候，她自己扑向楚琬的尸身，将剩余的生命尽数注入，那时，落入海中的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了吧，那一丝并未彻底熄灭的妖气。”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刚才你们故意放走了孔翔？”
“如果我们猜得没错的话，那具遗体，应该在莫邪的手上，那家伙，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王杰希点了点头，若是这片陆地上出现了超越深渊的怪物，孔翔和武天衡，都未必是自己的头号敌人，而且，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他们必须出手。
“嘿，当年我们还在组织的时候，你的战斗方式虽然出人意表，性子倒是踏实稳重，我真没想到，你有朝一日也会脱离组织，说来听听？”叶修望向王杰希，多年未见，在他的印象里，眼前的魔术师还是当年那个前途无量的小鬼，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叛逆。
“嗯，虽然我是三年前离开的，但源头却是七年前，文州留在集结点的文字。”王杰希回答。
极地的小镇几乎因为那一战被尽数摧毁，但是极地附近的集结点，却没有被波及。将同伴的遗体掩埋，放走了徐徵，王杰希和周泽楷来到了集结点，想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在他的心里，喻文州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纵然对手令人绝望，他也绝对不会无谋的冲上去，一定留有什么后手。
果然，联络点的室内有一摊薄雪，此时天气寒冷，这片雪不会融化，上面写着几个地名：黑风谷、断魂崖、坠星湖。——这正是喻文州留下的，他知道，最后来处理同伴尸体的，不会是组织，只会是同为猎魔师的同伴，而之后收拾残局的，不出意外，就是王杰希和周泽楷……
三年前——
高英杰悄悄的潜入了断魂崖，在王杰希的安排下，他已经对这里调查了很久，可是一无所获。当时在雪地上发现的地名是三个，但是断魂崖是唯一一个没有禁行区域的地方，任何猎魔师都能光明正大的过来修行。调查这里，或许最难有所发现，但对高英杰而言，也许是最安全的。
虽然只能偶尔来到这里，几年下来，高英杰几乎踏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但依旧是没有异常。——在一流猎魔师中，高英杰的实力不俗，刚成为猎魔师时，王杰希就成了他的引导者，是他最尊敬的前辈，在这个认真腼腆的少年心里，他也不知道前辈到底要他寻找什么，但若要他把“没有异常”当做敷衍汇报上去，他也做不到。
我踏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但地面上并无异常，高英杰低着头，回忆自己到底还忽略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地面上没有任何异常，地下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疯狂，若真在地下，自己弄出的动静很可能就会被组织发现，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开始一边走，一边聆听地地传来的声音。
“哒、哒、哒……”铁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突然，声音变了，虽然变化很小，但逃不过仔细聆听的猎魔师的耳朵，又走了几步，高英杰本能的感到，下方是空的。小心的用剑挖掘，挖出了一个坑，没有任何发现，小心的将土地表面伪装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假作无事发生，走了出去。
那个月，他一共来了三次，每次都把那个坑挖得更深了一些，第三次挖掘时，他突然听到，地底传来骇人的哭喊声，顾不得考虑时间，剑上用力，加快了挖掘速度。一声脆响，他感到自己的剑碰到了铁制的物体，连忙将剑收起，用手扒开泥土，只看到下方，是铁制的栅栏，把眼睛凑上去，可以看到，在一间巨大的密室里，蜷缩着许多人，他们身上没有妖气，却好像经受了折磨，不停的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嘶吼。
被注射了妖魔的血液吗？高英杰皱起了眉头，不，不对，这些人的年龄，不符合成为猎魔师的要求，制造猎魔师，组织选择的实验体多是少年，因为少年的新陈代谢旺盛，无论是活下来的概率还是提升的空间，都比成年人要大得多，而此时蜷缩在牢笼中的，几乎都是中年男子。
高英杰惊讶的看到，那些男子接二连三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躯体拉长，膨胀，身上的皮肤变成了褐色，长出一个个巨大的疙瘩，嘴巴裂开，牙齿变得锋利，随后，他们发出一声吼叫，一拳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坑。——妖魔，妖魔原本竟是人类吗？组织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妖魔？
高英杰浑身颤抖，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谁！”一个声音从地下传来，不好，被发现了，高英杰反应不慢，一跃而起，朝崖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