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将尽（三十）
（三十）深渊对深渊
“觉醒了？”孔翔第一次停止了咀嚼，皱着眉头看向黄少天妖力迸发的方向。
“确切的说，是暂时觉醒了。”从刚才开始，喻文州就一直和这名绝顶呆在一起，曾经交手的经历让武天衡大致猜到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但即使是他，此时也不明白，做到这样的事，保护妖气同调的一方是重中之重，谁能在深渊级别的攻击下护住喻文州？
“你是说他还能变回来？”
“啊，我见过那家伙的妖力同调能力，一直牵引着对方的妖力，要让他恢复人形不难，如果他们真的能赢楚琬的话。”
只听到一声尖啸，正在战斗中的猎魔师和觉醒者感受到这恐怖的妖力，身体不禁为之一抖，但又立刻各自咬紧牙关，尽可能的边战边退，远离那片只有深渊能涉足的战场。
“轰！”一条巨大的腿踏了出来，楚琬看着冲过来的黄少天，嘟哝了一句：“真小。”——黄少天的觉醒体大概有四人多高，楚琬的觉醒体却像一座小山，她的上半身像是神话中的美杜莎，头发由蠕动的巨蛇组成，下半身却如同一匹骏马，铁蹄加快了她的移动，若不是有一个深渊级别的家伙迎面冲来，顷刻间就能冲入战场，将猎魔师们尽数斩杀。
头上盘旋的巨蛇突然扬起，身躯陡然伸长，箭一般的朝黄少天冲去，它们利齿狰狞，身躯蜿蜒，明明只有一个人在控制着它们的行动，但它们却如同楚琬的手足，蜿蜒盘旋，游刃有余。
钝响声骤起，紫黑色的血液横飞，黄少天的身影在巨蛇的深林中急速穿梭，浑身的利刃旋转着斩出，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没错，他的觉醒体确实不大，甚至比起很多一流的觉醒者还要小许多，但是，正因为小，巨蛇组成的密林到处是空隙，正因为小，他的妖力更加集中更加洗练。黄少天不是叶修，即使有着深渊的实力，在组织里，仍只是被评价为拥有高超斩击技巧的机会主义者，而不会被称为战斗的教科书。但是，他将自身的优势强化到了极致，就如同这觉醒体，不大却洗练，强化到极致的斩击，更是让他化身为最恐怖的武器。
“真可怕。”武天衡云淡风轻的感叹了一句，细微妖力的感知是个技术活，但是，深渊级别的战斗释放的妖气极其可怕，武天衡这样的强者，凭借激战漩涡中心妖气的流动，大体能判断出双方的攻击方式，“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没有任何花哨的觉醒体，身上的一切，皆是强化过的剑刃，攻击的面积不广，速度却极快，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是个麻烦的家伙。”孔翔也没有了食欲，把没啃完的内脏撇在一边，眯起了眼睛，深渊交手多是两败俱伤，单方面受到伤害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不想和黄少天这样的对手交锋，“他比楚琬要强些。”
“谁知道呢？若他真的觉醒了，实力确实在楚琬之上。”一对一的交锋，武天衡也好，孔翔也好，都有百分百的把握斩杀楚琬，因为那对姐妹在觉醒时，实力尚未达到顶峰，比正常的深渊要弱些，可是，因为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他们不得不忌惮可能随时会赶到的楚琰，“但是，受到伤害时，对心智会有所影响，即使有人同调着精神，觉醒带来的嗜血和欲望依旧存在，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俩的意志了。”
“真想过去看看。”孔翔往前迈了一步，但立刻又停住了脚步，“嗯？那是什么？”
“哼，组织来了吗？”武天衡对武天星使了个眼色，兄弟俩反而开始后退，“似乎又带来了奇怪的东西。哦，停住了，不把那群炮灰的剩余价值发挥到极致，就不出手吗？”
“不仅如此，楚琰也赶过来了。”孔翔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猜到了组织的用意。
即使不考虑深渊的战场，小镇的战斗也已臻至白热化，建筑纷纷倒塌，地上的积雪被攻击的余波卷起，和漫天飞雪连成一片，觉醒者们逐渐被斩杀，可是，再出色的指挥，面对着如此密集的觉醒者，也无法保证全员生还，激战中的猎魔师身上伤痕累累，开始有人因为支持不住而倒下，觉醒者的触手贯穿了他们的胸膛，斩下了他们的头颅，另一些人失去了一条手臂，却依旧执着的挥舞着重剑。
张新杰的声音冷静如冰，他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局点，战术调整、队伍重整，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一开始，就没幻想过所有人都能活下来，但是，能逃出生天的，多一个是一个。
黄少天和楚琬的激战也已达到了白热化，疯狂的斩击摧毁了楚琬的大半个身体，他自己的觉醒体也受到了重创，右臂的利刃已无法再生，恢复了人类手臂的模样，手里还握着自己用惯的重剑。——这东西被自动包裹在觉醒体中，此时下意识的被他握在了攻击力已不足的右手中。
腿上用力，身体再一次冲出，重剑挥舞，仍是用惯的高速斩击，只是这条右臂必须好好保护，一旦被斩断，恐怕就难以再生了。无法像人形战斗时那样喷垃圾话，在这样的极限状态下，他唯一能交流的对象，只有同调着自己妖力的喻文州。
楚琬身体的损伤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而他们，也退到了离悬崖不远的地方，崖下，是茫茫大海，因为盐度的关系，海面并未完全冻结，四处尽是浮冰。海面看起来颇为平静，但是海底的暗流却不知道会将人卷到哪里。
黄少天杀红了眼，澎湃的妖力充斥着全身，虽然头脑依旧清明，却平生出几分嗜血之意，紫黑色的血液涌出，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手的，只是潜意识中，他莫名的渴望红色的鲜血，想象着鲜红灼热的血液流过咽喉时代来的快感。
“少天！”喻文州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柔和的妖力膨胀开来，心中升起的混乱的杀意顿时被压了下去，头脑再次变得清明。喻文州的时机把握得丝毫不差，在这样的战斗中，直接交锋的一方受到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负担最重的永远是妖力同调的一方，对方承受的伤害他感同身受，精神上却不允许有半分退缩。
最初，喻文州只是最低限度的稳住黄少天的精神，这场战斗的级别和之前的战斗都不同，无论是持续的时间还是承受的伤害都远远超过了以往，哪怕经历了半年的魔鬼训练，他也不能肆意挥霍自己的能力，而现在，则是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妖力同调能力全开，涤荡着黄少天澎湃的妖力，维持着他心头的清明，身处深渊级的妖力漩涡中，他那微弱的力量如同大海中的灯塔，渺小却岿然不动。
“滴~~答~~”灼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下，和顾酒卿战斗时的伤口在黄少天妖力的冲击下裂开来，血液滴落，但是，喻文州依旧双目微暝，对自己的状况仿佛浑然不觉。他不能分心，全部的妖力都用于护住黄少天的精神，无法为自己疗伤止血。
“文州？”虽然绝对信任自己的同伴，黄少天依旧确认了一句。
“别分心。”得到的不出意外是极其平静的回答。
受到伤害的楚琬变得更加疯狂，蛇发、利爪、疯狂的摧毁着周围的一切，甚至一头觉醒者离她稍近，竟惨遭池鱼之灾，身体被疾冲的巨蛇砸成了肉泥，在他的身旁，和他激战的两名猎魔师躲闪不及，也在顷刻间殒命当场。
剑光闪动，黄少天疾冲上去，不是冲着攻击的间隙，而是正面迎了上去，右手重剑挥舞，身上残余的利刃火力全开，在喻文州的全力辅助下，他没有混乱，但是他知道，此时根本不允许他与对手周旋，同伴的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只要自己稍有松懈，身后将无人生还。
楚琬已经接近了极限，但她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最初，她和楚琰就是组织制造的战斗机器，姐妹俩一旦被抛出，便是有进无退。对于觉醒，她们没有其他猎魔师那样的恐惧和挣扎，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想杀戮时便杀戮，想占领土地时便占领，甚至，连此番对组织的恨意，都是在顾酒卿的蛊惑下慢慢滋生的，比起那段几乎没有感觉的过往，多占据一块土地获得的快感更符合她的本意。
可尽管如此，求生依旧是生物的本能，没有退却，是因为她感觉到了熟悉的妖气，自己的妹妹，自己唯一信赖的人，即将赶到。
“来了！”论妖力感知的范围，喻文州比楚琬更广，楚琰到来前的“安全距离”，他算得分毫不差。
“明白！”黄少天陡然冲了上去，身上残余的刀刃最大限度的旋转起来，所有的防御尽数卸下，他的目标只有攻击，所有的妖力都倾注在速度和斩击之上。——巨大的妖力碰撞在不大的空间中当期的余波将身旁战斗的猎魔师和觉醒者向外推去。除了左臂和握着剑的右手之外，黄少天身上的利刃尽数碎裂，楚琬则僵在了原地，不一会儿，她小山般的身躯开始崩散，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对凝固着强大妖力的血肉。
“啊~~~~~”一阵更尖锐的悲鸣声响起，感受到了姐妹的消逝，楚琰人尚未抵达战场，哀鸣之声便已震撼了每个人的耳膜。
黄少天脚上用力，迅速向后跃去。一条巨蛇骤然冲出，向他扑来，是楚琰身体的一部分，她的觉醒体和楚琬一模一样，此时只分出一根蛇发，攻击面并不广，但却倾注了她所有的恨意和力量，已经濒临极限的黄少天哪里还有能力抵御。
一声钝响，紫黑色和红色的血液同时涌出，剧烈的疼痛冲上黄少天的头脑，——还好，避开了要害，那一刻，喻文州透过黄少天的意识，强行同调了对方的妖力，带歪了攻击。黄少天已退到了崖边，他身体向后一仰，身体往冰海中坠落。
妖力被迅速压制下来，黄少天皮肤上的黑色迅速退去，身体缩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从悬崖上看去，只看到两名猎魔师伸手抓住了对方，然后一起坠入了冰海之中……